你刚好让公司站在了这个火山口上。”
“……”
“收买教授,网暴记者,在未开发的海岛上研究生物武器,这些事情一起爆出来,会拖着复星集团这艘船,和船上的无数个投资人,一起沉入海底。”
晏凯复吐出一口烟,即使是批评和贬低别人的时候,他的姿态依然那么优雅,利落英俊的侧脸看上去成熟而稳重,完全不像是一个越过四十岁的男人。
“爸爸,我也给集团赚过钱啊!哪个投资人对我感恩过,如今我栽了这么一回,就全都赖我了!?”
晏宁质问的声音嘶哑而刺耳。
他也不知道,这次怎么会这么倒霉,以前明明做什么成什么,根本不用他费什么心思,这次却像是运气用完了一样。
他刚花费巨资雇说客游说印尼政府,将海岛的地批给他建原生态度假村,就被爆出了砍伐红木的事情。
那个女记者把破坏海岛生态和森林灭绝的罪名,一股脑儿扣在他的头上。
亚马逊雨林的当地工人见了报导,顺势起哄闹罢工,又给他安了个剥削工人的罪名,真是背到家了。
晏凯复笑了笑,“别人投资你的公司,你作为CEO,帮他们赚钱是应该的,还要别人感恩,这没什么道理吧。”
晏宁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半晌,才放软了语气恳求道:
“爸爸,你帮帮我吧。你要是喜欢安缇希岛,那换成努库伊岛也可以啊 。”
他怀疑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知怎的,爸爸似乎对安缇希岛有种莫名的情结,每次提到,都若有所思的样子。
晏凯复摇了摇头,弹了弹指间的烟灰,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罗斯柴尔德家族是怎么衰落的吗?”
晏宁一愣,“罗斯柴尔德?……投、投资失败?”
“二战前,罗斯柴尔德家族认为美国经济不会大幅度发展,于是把它在美国的分行都撤销了。二战一起,他们留在西欧的财产全被纳粹德国霸占了,而冷战时期,他们留在东欧的财产又被苏联没收。最终,他们与时代失之交臂了。”
晏宁怔怔地望着他。
晏凯复继续说:“汽车工业刚刚兴起的时候,很多投资人不确定到底该投资哪一家汽车公司,但有一件事他们很确定,——马车工业完了。”
他看向远方,安缇希岛已经变成了海平线上的一颗镶着银边的绿宝石,意味深长地说:
“重点不是架船的技术,而是坐在哪一艘船上,无论技艺多么精湛的船员,都无法驾驶一艘破洞的船,驶过大西洋。在全球减排的当口,你的度假村项目,既损害了雨林生态,又破坏了海岛环境。”
晏宁的嘴唇掀动了半天,才滞涩地吐出一句:“那我取消度假村的项目呢?”
晏凯复静静地看着他:“……晚了。”
“……”晏宁的喉咙一阵干涩,像是吞了一颗苍耳,“爸爸……你帮帮我吧。”
晏凯复却不再开口,胳膊垂在船帮上,烟灰从指间滑落至海水中。
一种令人恐惧的死寂蔓延开来。
很快,大溪地的海岸线近在眼前。
晏凯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晏宁,目光漠然毫无感情:
“你就呆在这里,我回国后会召开董事会,提议罢免你的职务。投票通过以后,在新闻部召开的发布会上,请你,像任何一个负责人的CEO一样,向世界人民道歉,宣布取消度假村项目,然后将项目剩余资金,注入到雨林基金会里,补偿森林生态和土着人的损失。”
晏宁呆呆张着嘴,下意识地摇头。
不要……他不要……
一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撤职道歉,他就恐慌症发作,浑身发冷。
这算什么办法?
补偿那些破树,补偿那些蜥蜴和蜘蛛,补偿了那些算不上人的土着,谁来补偿他的损失!
晏凯复从汽艇跨上栈桥,不远处的沙滩上,一辆越野车已经在等待。
晏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脸色惊恐而不甘心。
直到晏凯复坐上了副驾驶座,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助理发动了引擎,他终于忍不住拽住晏凯复的衣袖,带着哭腔恳求道:
“爸爸,你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晏凯复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停顿须臾,才淡声道:“我不会再带你去,任何地方了。”
助理适时地踩动油门,越野车车轮在沙地上溅起一泼沙子,轰鸣着扬长而去,徒留晏宁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刺眼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