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度回到客厅的时候,天已然朦朦亮,明朗了客厅的轮廓。
他的目光倏然凝住了,紧紧盯着飘窗所在的地方。
舒野正坐在飘窗前,沉默地望着窗外。
他穿着单薄,瘦骨支棱的肩膀几乎要突出纯白的T恤,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微蓝的天光下,少年尖削的下巴几近透明,甚至可见脖颈下青色的血管,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琴弦上拨动着。
那是他最喜欢的曲子——《Like a star》。
只是旋律断断续续的,像是生命的断简残篇,散落了一地。
舒北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时间凝固了,仿佛沉入了极深的梦境。
他想要靠近眼前的少年,脚底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耳边仿佛传来恶魔的桀桀笑声,用恶意的绳索捆住了他的四肢。
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少年位于黎明与黑夜的交界处。
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透出一抹红色的曙光,照在舒野的脸上。而在他的身后,却是无边的黑暗,漫天寒星闪着寥落的微光。
容貌精致的少年坐在飘窗前,周身笼罩着一层清润的柔光,带着似非此世之人的超脱,仿佛要乘风而去,追星远逝。
舒北宸想要走上前去,紧紧握住少年的手,然而荒谬的是,他却一步步地走开了。
门悄悄地关上了,仿佛他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
七年后。
站在游轮的甲板上,舒北宸心想,这也许就是缠绕他多年的噩梦了吧。
那时候,抱错的风波刚刚发酵。
家里的麻烦事一件接一件,爸妈的心情也越来越郁闷。
不知道为什么,爸妈刚开始还是担忧舒野的,后来却心态渐转,变成了担忧晏宁。
每天总是听到他们说晏宁受了怎样的刺激,晏宁原来是个多么努力优秀的孩子,晏宁的心理受到了伤害,晏宁被刺激到得了被害妄想症……
渐渐地,他们口中俨然已经没有舒野的位置了。
舒野也越来越沉默、忧郁。
像是一朵炫然绽放、却在明烈的阳光下渐渐枯萎的花朵。
那个时候,舒北宸在干什么呢。
——继续他的生活。
生活在明亮的阳光下,热烈地挥霍着青春,赛场上的汗水,闪光灯前的光鲜亮丽,他的生活被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笼罩着。
而他的弟弟,却谣言缠身,独自躲在窗帘紧闭的暗淡的房间,不再去上学,也不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高考以后,舒野以一个很凄凉的分数——甚至比舒北宸的高考分数还要凄凉——考去了一个四百公里之外的三流大学。
不远。舒北宸却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面。
最初,当抱错的真相一下子被捅破的时候,舒北宸只想立刻跑回家,紧紧抱住这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告诉他: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是他没有。
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牵绊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回到舒野身边安慰他?
难道是因为他害怕舒野会想要离开这个家,去找他的亲生父亲吗?
还是……
害怕舒野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后,便不再像以前那样与他亲密无间了。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后来他竟然连家都不敢回了,执拗地等着舒野先传达一种信号,求安慰也好,要抱抱也好。
他想知道,失去血缘关系后,他和舒野的关系不会有丝毫改变。
即使有,他也不想去面对。
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舒野总是他的弟弟。
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然而事情却越拖越复杂,拖到不敢再面对舒野的那一天,还没等他下定决心,舒野就轻易地离开了这个家,像蒲公英一样,飘然而去,全然不留一丝痕迹。
七年的时间一晃而逝。
直到今夜,深深的懊悔突然浮上他的心头,提醒他当年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大错特错。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舒北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高大强悍的背微微佝偻着,带着罕见的疲惫。
许久,他才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舱房。
为什么今夜他会格外地想念舒野?
以前每次想起舒野的时候,汹涌而来的思念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玻璃罩挡住了,只留下一点模糊的痕迹。
舒北宸推开门,独自坐在黑暗中,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夜,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他后悔最后一次在便利店见到舒野的时候,没有向他道歉,而是依然维持他那脆弱的、高傲的自尊。
舒野将坚果棒扔回袋子里时,那冷淡的表情,好像舒北宸只是个陌生人,甚至不愿意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