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短-长-短-长……
信号翻译过来便是——
“七天内,车在楼下等着,尾号907。飞机侯在嘉阳市机场。”
舒野跑到厨房,推开窗户探头向楼下看。
小区门口的林荫道下,一辆低调的黑色大切诺基刚刚停车熄火,挡风玻璃和车窗上镀了一层遮光黑膜,看不清里面。
车牌号依稀是什么07,似乎就是卢瑟哥哥找来的司机。
舒野走回客厅,思索须臾,抬头看了看眼前正在熟睡的四人。
虽然七天内要找个机会逃跑,倒不是很难。但夜长梦多,不如就抓住当下这个时机。
清亮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
他转身走进了书房,翻箱倒柜找出被舒屿扣押的证件,套上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向玄关,换好运动鞋。
门悄无声息地被关上了。
……
在他离开的同一时刻,四人脑海中的梦境也到了终止的地方——
舒野死亡的那天晚上。
舒野对剧情的知觉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但对于其他人而言,一切荒诞的剧情却依然没有结束。
庄周梦蝶,醒而自问,何为虚与实。
谁又曽知道,人的一生,不是一场漫长而短促的长梦?
如同《克莱因壶》的寓言一般,记忆在结束的地方开始,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
当夜,舒屿坐在律所的办公室里,修长的手指虚撑着额角,目光盯在眼前的并购协议草稿上,漆黑的瞳仁却半晌也没轮一下。
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一个月前,在便利店与舒野相遇的那天。
舒野的目光掠过他的脸时,那冷淡的目光,仿佛无机质的木偶一样,曾经的依赖和亲昵荡然无存。
那目光,让他至今仍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笼罩着。
而忆起舒野哄小孩时那温柔的笑意,微微凹陷的甜甜的梨涡,无不掀动起无数甜蜜的记忆,在他的脑中难以抑制的翻腾着。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心中阵阵悸动。
他,到底是怎么了?
过去的这些年,关于舒野的记忆,仿佛沉积海底的化石碎片,无论海面多么波涛汹涌,都难以将沉渣泛起。
而今夜……
他却不停地想起回忆里的少年,那清甜的笑容,精致的容颜,清越的声音……
与他从小到大生活的点点滴滴。
舒野放下文件,自嘲地揉了揉太阳穴。
明明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像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似的,患得患失、时冷时热。
深夜的玻璃窗上,映出了他清冷利落的俊美轮廓,岁月几乎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连那唇角的细小不易察觉的纹路,也带着优越的成熟男人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夜的心情,如同潜流暗涌的深海一般,难以平静。
舒屿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那一片浩瀚的灯海,春节刚刚结束,繁闹的节日氛围还没有散尽。
那个孩子……
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在家吗?他的卧室……还像以前那样,满是零食、漫画、玩具和抱枕吗?
连舒屿自己也未察觉到,他的唇角缓缓翘了起来。
突然很想见到他。
此时,此刻。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停顿须臾,然后从书柜的最下层抽屉里,找出一个古旧的相框,相框里正是舒野的照片。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舒野还只有十四岁。刚好是十年前。
少年站在雨花石公园的一棵巨榕前,笑意粲然,眸底洒落点点碎光,阳光透过树隙洒落在他柔软的栗色发丝上。
舒屿记得,那天是个周末,刚刚下过了一场雨。
雨水将一切都洗刷得闪光熠熠,亮晶晶的叶片,雨珠滚落的花朵,夹杂着新鲜土腥味的空气。
还有少年明亮的笑容,光耀炫目。
热烈得像是燃起来的夏日一样。
舒屿透过照片中舒野的双眸,看到了很遥远的过去,此刻,他甚至觉得,他看向的是……另一个世界。
无比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清亮的笑声穿越了时光隧道袅袅传来,如夏日的碎冰轻碰玉碗。
“哥哥……哥哥……看这个!”
舒野穿过林间的束束光柱,向他跑来,小手举着一颗漂亮的淡蓝色雨花石,“这颗雨花石里有一座岛屿,跟你的名字一样。”
弯弯的眉眼,仿佛有无数星星在闪动。
渐渐地,少年的脸与便利店中,对着哭闹的小孩笑的年轻人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舒野……
舒野……
他的……弟弟……
那年夏天吹过山涧的风,打过树梢的雨,早已变成了回忆中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