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里”是位广东老板开的,有在一月份过尾牙的习惯。
孙姝予被灌了酒,难得失态,醉醺醺道,“不能再喝了,有人等我回家的,我还要回去做饭…洗衣服……还要打包发货,再不发货就要被投诉,我好忙的。”
同事拿他打趣,说怎么不声不响就找了对象。
孙姝予不吭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桌面,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他下意识拨出名片上的电话,那串他熟记于心,却从来不敢尝试的号码。
钟于到的时候,孙姝予正被大堂经理从洗手间里拖出,看见来接他的人居然是钟于,登时受了不小的惊吓,再一想那日他自作聪明,把孙姝予喊来以为是投其所好,谁知钟于是带着女伴来的,怕不是小妾撞见大婆,捅了大少爷的娄子。
“阿遇……阿遇……”
孙姝予挂在经理身上胡言乱语,经理冷汗下来,要把他递给钟于。
谁知对方却手一伸,在鼻子前扇了扇,皱眉道,“他喝多了?把他扶椅子上吧。”
经理只好把孙姝予放在椅子上,又去储物间拿他的包。
钟于居高临下地看着仰面躺在椅子上的孙姝予,大概是喝多了胃里不舒服,因此他眉头紧皱,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应该是吐完漱口时弄湿的,风一吹,他又开始后知后觉的冷,翻了个身,无助地抱着胳膊发抖。
钟于移开了目光。
他想到了春寒料峭,缩在盒子里等人捡走的流浪猫,可怜,孱弱,没有人救就得等死,它们虚弱地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企图用这副样子勾起别人一点点的同情恻隐之心。
经理小跑过来,把孙姝予每天上班都会背的小挎包拿过来,是个拉链坏掉的,东拼西补的仿版阿迪达斯。
“钥匙什么的应该都在里面,麻烦您照顾姝予了,十分感谢。”
经理说完便有些后悔,心道钟于和孙姝予是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他来多嘴。
钟于“唔”了一声,对陌生人总是愿意施舍几分耐心谦和,“多谢。”
他等经理走了,才弯腰拍了拍孙姝予的脸,喊他名字,“孙姝予,起来,我把你送回去,你家在哪。”
孙姝予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鼻头一酸,迷迷糊糊睁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无话。
钟于见他这副样子,开始焦躁,后悔为什么要过来,他讨厌被孙姝予这样看着。
他决定再等十分钟,如果有别人路过,就把孙姝予交给他的同事,然而十分钟过去,大堂内依然只有他们两个,可能是天意如此,也可能经理专门交待,钟于更加焦虑,他的目光落在孙姝予的小挎包上。
这挎包是什么时候被孙姝予要回去的,他完全不知道。
钟于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掉漆的保温杯,小手绢,一台二手智能机,削秃了的铅笔,皱巴巴的笔记本,钟于甚至不用翻开,就知道里面肯定夹着纸钞,一张五块,三张一块,一共八块钱,还有一张地址卡,上面写着孙姝予的电话,以及一个滨港本地的住址。
他仔细回忆这个地址,不是他们住过的那个一室一厅,便推断出这肯定是孙姝予最近的住址。
孙姝予听见他翻包的动静,挣扎要去抢,口中含糊不清道,“不要动,不要丢我东西,这不是垃圾。”
钟于往旁边让了让,没给孙姝予抢到,眼见他就要踉跄摔倒,钟于又只好把他扶住,忍着脾气道,“能自己走路吗?”
“……你,把包还给我,好不好。”
孙姝予固执地看着,还有商有量,似乎很懂怎样做小伏低。
钟于只好二指夹着地址卡,把挎包挂他脖子上,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我问你能不能自己走。”
孙姝予摇摇晃晃地扶着他,自己站稳,可怜地点头,缩着肩膀站在钟于身后,不敢看他。
钟于转身让他跟着自己,却是放慢了脚步,本以为孙姝予喝多了会在车上折腾,谁知他却很老实,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还会自觉扣安全带,后来钟于才知道,他是怕一不小心吐在车上惹人讨厌。
他一路把车开到楼下,又扶着孙姝予上楼梯进屋门。
这是个一室一厅,狭小,拥挤,家具乱堆乱放,乱的没有地方下脚,角落堆着的打包快递纸盒早就落了灰,有几箱未卖出去的女裤随意堆着,箱子叠箱子,当成孙姝予吃饭的饭桌。
钟于勉强下脚,踩着一地包装纸,钳住孙姝予的胳膊,半拖半拽般把他放到沙发上。
他走到类似于厨房的地方,想给孙姝予倒杯水。
继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久不开火的电磁炉,旁边还撒着上次做饭没来得及擦的盐粒,钟于深吸一口气,打开冰箱,入眼的却是泡面、榨菜、咸鸭蛋和火腿肠。
连根葱都没有。
钟于心想,孙姝予怎么把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他仁至义尽,无论孙姝予怎样折腾自己,都跟他再没有关系。
钟于在沙发旁蹲下,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