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高邮、兴化等地遭遇水灾,前任知府
便是请府中富户慷慨解囊,盐商们出了大力,前任知府甚至专门为盐商们刻录了乡贤集。
在这种情形下,柳贺着实不该得罪盐运司衙门。
……
柳贺上门倒也不是纯粹恶心王焕,这六千多两银子虽没什么大用,却可以支付一部分此前欠下的俸禄,而且这笔银子在府衙众人看来已经是收不回的烂账了,柳贺一出手便将银子要了回来,如此也可展现柳贺这位新任府官的威信。
柳贺这几日一直在熟悉衙门中的情况,对扬州府衙上下也有所了解。
扬州府衙中有同知一人,通判二人,推官一人,柳贺上任后,刘同知和姜通判便已和柳贺交了投名状,唯有一位程通判据说是前任谢知府的心腹,他在府衙中分管钱粮,柳贺要账册时,钱粮上的账册上交是最迟的。
柳贺看书快,账册这块,因为有前世的基础,他看起来自然也毫无阻碍,府衙去年的账目及文册他只用了几日就全部看完,看过之后柳贺的感受是——谢知府在任上是干了事的,但干的不多。
以柳贺对谢知府的了解,对方是那种酷爱抓权之人,同知虽为佐贰官,但因谢知府专横的缘故,刘同知的权力甚至不如程通判,后者因谢知府之故在府衙中如鱼得水,俨然是府衙中的二号人物。
谢知府在任时,刑名判案比以往少了许多,但百姓递交的诉讼却并未减少,百姓递交诉状,诉的多是府城中有根基的士绅,谢知府对此却毫不积极,以致柳贺一上任,付推官便将历年的刑诉案卷堆到了柳贺面前。
这是刑名上。
工程上,谢知府倒是把扬州府衙修葺过一遍,柳贺也是沾了他的光,所用的家具桌椅等都是上品,然而谢知府也只是好自身享受罢了,府学年久失修,府学教授及工房书吏都数次上报此事,谢知府却置之不理。
除此之外,城外的粮仓也常有虫蛀,导致耗损严重,谢知府命户房关照一二,户房上报问题后,他只命江都知县解决此事,之后便没有再问。
但谢知府却与漕督衙门、盐运司衙门相处极佳,在本地士绅口中也很有官声,府中有事时,众士绅都慷慨解囊。
河工一事之前是由柳贺负责,扬州城中的情况柳贺了解颇多,倒不必额外再关注。
外官在任上,最重要的便是财税、刑名、水利、文教等事,柳贺初时不觉,自己真正坐到这位置上,才觉得事务繁杂博大,几乎事事都要耗费大量精力。
当然,治理一府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柳贺必须要徐徐图之。
……
柳贺任这扬州知府面临的第一桩事就是夏粮的征收。
夏粮每年八月前必须纳完,柳贺翻看了往年的账册,扬州府的夏税是麦七千七百一十石左右,此前因受洪灾影响,府中夏税交纳出了些情况,但今年因淮河水道被疏浚的缘故,夏税征收应当比去年好一些。
作为知府,柳贺只需将任务摊派下去,扬州府下辖三县三州及府治江都县必然都能将夏粮纳完,不过柳贺年少时毕竟也经历过交税的事,这交税看似简单,可于百姓而言,交过税后还剩多少,几乎是一年生活的盼望。
夏税开始征收时柳贺还未上任,程通判负责督导此事,但柳贺对程通判并不十分信任,对方向他汇报了什么,柳贺只挑其中一部分听。
“夏税之事乃重中之重,我等再谨慎也不为过。”
自洪武朝时,朝廷便对夏税征收一事十分看重,明初朱元璋爱杀头,官员们对征税一事丝毫不敢怠慢,毕竟一不小心就可能人头落地,而到了现在,夏税的征收也是官员考核的重点,官员们宁可辜负百姓也绝对不可能辜负自己,哪怕东挪西借都必须将夏税收齐不可。
扬州府地处富庶,柳贺倒不必忧心夏税收不
齐,但在夏税征收时,他还是去府中及各县探访了数次。
因此前柳贺与钱二公子之事,扬州府的官员们都知晓他爱微服私访的习性,在收粮时自然更谨慎些,唯恐柳贺这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众人虽对柳贺行事有所耳闻,却并不清楚他任府官时是何做派,加上柳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一时不慎将天捅破也是很有可能的。
然而,柳贺这一回却没有微服私访,他将程通判及府衙中负责夏税征收的官员叫上,自江都县始,每个县和州的收税点柳贺都必然要去。
“官吏中若有淋尖踢斛者,本府在百姓中安插了人员,一旦看到,本府必定严惩不贷。”
至一处收税点时,柳贺便要提醒一声。
柳贺说话时声音并不高,表情也不如前任知府威严,可他令一下,官员及胥吏们俱是听命。
毕竟官员的威严除了有来自官帽的一部分外,也和官员本人的行事息息相关。
柳贺任同知是固然低调,可他连谢知府的弹劾都扳不倒,谢知府原以为能把柳贺挤走,结果先走的反倒是他自己,盐运司衙门那边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