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士时,他只在翰林院修史,所涉庶务不多,因而不需要一位专门的管家来为他处理杂事,而在柳贺轮值诰敕房、晋升日讲之后,毋需他主动去找,便有数人上门自荐,想要在他手下投效。
柳贺官当得虽不大,对管家的要求却并不低。
要当朝臣的管家,所辖自然不是后院之事,那一点事杨尧也能处理得过来,如张居正的管家游七,严嵩的管家严年,其声势往往不逊于朝廷大员,他们既能游走于朝廷官员之间,为阁臣与其他官员牵线搭桥,也能在暗中替官员处理私事,即官员在外的代言人。
柳贺谨慎地筛了许久,最终挑中了一位名为顾为的举人。
此人年已过四十,会试不第后便在顺天府大兴县一处学堂内任馆师,柳贺考察后发现,顾为不仅学问扎实,于军事、河道、农桑和算术上都有独特的见解,算是这大明朝的全能型人才。
可惜在这科举定终身的年代,这样的人才注定得不到重用。
四十岁以前,顾为多次赴考科举,想担一任亲民官为百姓做些实事,会试三年一考,顾为年轻时还不觉疲累,然而人至中年以后,他精力便大不如前,之后考的几回文章还不如年轻时,之后顾为也只能歇了考进士的心思。
柳贺被贬至河道,他原以为顾为不愿随他而行,谁知顾为二话不说收了包袱,同柳贺一道来了镇江府,眼下也同去扬州赴任。
顾为是山东人,年轻时也曾游历过南方各地,他与柳贺一边看河两岸的风景,一边聊起了两淮盐事。
南直各府的营收大项,一个是漕,另一个则是盐。
盐运收益在大明朝的国库中占据了一半,而经由扬州放出的盐引产生的收益则占整个大明盐运的一半,是以两淮盐运使虽为从三品官,若是一省布政使,盐运使是不乐意干的,往往要升至巡抚才算升官。
扬州城中如今有漕督府,也有盐运使司,知府衙门的风头都被大大盖过。
……
柳贺到了漕督衙门,出示了吏部发放的敕牒,之后巡门兵卒前去汇报,稍候了片刻,就见一青袍官员出外道:“阁下可是柳同知?”
“在下正是。”
“下官南京工部主事李化龙,见过柳同知。”
南京工部主事为何会在漕督衙门,其实和漕督衙门的配置有关。
按现代的观点,漕督衙门这种就是典型的部/委/办/局,专攻某个条口的,和地方上不同,放在地方上,一县、一府、一布政司都有具体官员负责具体事务,漕督衙门的事能不能办成,还是得看地方的配合程度。
漕督衙门下设常盈仓和抽分厂,前者主要负责储存和转运漕粮,后者则是管理船厂,负责船只的建造,如今各船厂的头目通常由锦衣卫卫所指挥负责。
除此之外,漕督衙门中也有管河、管洪、管闸、管泉的官员,都由工部出人,其中管河者往往是工部郎中,管洪、管闸、管泉者多为工部主事。
眼下这李化龙,正是南京工部的主事,他的驻地在徐州洪,因吴桂芳决定在徐州治水,李化龙便也先来漕督衙门报道。
“漕台可在府中?”柳贺问。
柳贺比预定期限早来了两日,他原意是早些见到吴桂芳,谁知吴桂芳去巡查河堤了,要再过一日才能返回扬州。
“漕台早有嘱咐,若是柳同知到了,就先看看黄河徐州段的文书。”
徐州眼下是大明朝的重要水利枢纽,连接南北的交通要道,因京杭运河与黄河傍城而过的原因,徐州每隔三年就要发生一次水患,柳贺手中的文书便记载了洪武朝至今徐州遭水患的情形,真是叫人不忍细读。
但每一份文书柳贺都看得极其细致。
这些文书多是衙门之间的公文,于水患发生的时间、地点、情形、受灾人数多有描述,但公文的通病就是废话连篇,柳贺需要仔细提炼,才能真正收获有益的信息。
其实在隆庆以前,徐州水患并没有现在这般严重,以往黄河大水往往是在山东、河南二地,即便徐州有水患,也多集中在丰县、沛县二地,但到了隆庆年以后,黄河则往往在邳州,水患比以往更重。
柳贺认真读着文书,中途衙门中的小吏给他送了些吃食,柳贺一边吃,目光也不离文书,花了近一日的时间便将厚厚的文书看完了。
李化龙及衙门中的属官带柳贺参观了一下漕督衙门。
其实这衙门没什么可看的,毕竟漕督衙门的关键岗位都不在此地,何况柳贺眼下兼的是扬州府同知之职,漕务上的事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他只要负责治水就行了。
但事实上,漕督衙门中的各级官员对柳贺都相当好奇。
漕督衙门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工部,毕竟不管是造船还是治河的物料供给都是工部所出,漕督当得久了,进京当一任工部尚书也是常有的事,前任工部尚书朱衡便是因治水之功荣登此位的。
除此之外,漕督衙门也常与户部、刑部打交道,前者负责征收税银,后者则专职处理漕运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