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花之祭典举办之前, 理查便率众启程前往圣地, 距今已有近一个月。出征前的祈福仪式聚集了整个科林西亚、乃至来自梅兹神?殿的神?官们?,可谓是盛况空前,即便连对于公爵出征一事依旧怀有不安的人也无法否认这一点。况且连这不安也很快被证明是不必要的。在泪水和祈祷声中远去的公爵一行人消失在平原辽阔的地平线之后, 布鲁格斯城有那么几天显得分外空旷。所有人都在等待剧变。理查出征,主事之人便成了公爵夫人。这段科林西亚与荷尔施泰因的联姻已逾五年?, 公爵夫人艾格尼丝虽然?称不上格格不入, 但在众人心?中也依然?是半个外人。更不用说此前公爵夫妇闹得沸沸扬扬的婚姻官司,同情孤身离乡的公爵夫人的人大约与痛恨她诋毁公爵名誉的人一样多。艾格尼丝会怎么做?她准备怎样接手重担?一场春日的暴风雨似乎在所难免。但什么都没有发生。随远征而空出的文职、四处收缴各色税费的权利文书、还有领地继承都平静无波地交到了符合情理的人选手中, 即便有异议,那小小的涟漪甚至来不及波及布鲁格斯, 便已然?恢复了平静。以南科林西亚侯爵与艾格尼丝交换的和约为开端,因为公爵的缺位而随时?会崩盘的平衡局面?在开始震荡之前, 就?已经被巧妙地稳住。任何人事变动、财产交割都足以引发冲突。但只要与合适的人成为利益相投的朋友、让其接手, 便能通过协商提前化解危机。即便有人对结果心?怀不满, 得利那方也会主动解决问题。这道理并不难明白。然?而, 做一次引导出最佳结果的选择也就?罢了,做的每一次选择都几乎正确就?足以称为反常。两?方相争, 便给了第三?者插足调停的空间。表面?看起来,艾格尼丝所做的不过是使用公爵这一名头的权威维系平衡--这没有任何问题, 理查本人也常年?贯彻这一方针。但这手段的前提是争端中的双方互相牵制;一旦某一方独大侵吞或是与对手和解,第三?者也就?失去了立足的位置。仅仅小心?地挑选并维系同盟关系是不够的,在必要时?有能力出手压制挑拨同样至关重要。艾格尼丝正以科林西亚为布面?,编织着复杂、精巧、一个针脚松脱便会崩坏的纹样。“不过真没想到,公爵夫人接管以来都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她那么听留守的那几位大人的话,没贸然?插手,当?然?不会惹麻烦。”对于同伴的置评,伊恩再次微笑不语。艾格尼丝已经不仅仅是表现不错,是好得过头了。行动的、做关键决定的看上去都是其他人。公爵夫人扮演的似乎只是个微笑的调停者角色。大部分人甚至想不明白她是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多与她关系友好的盟友。但伊恩知道。他不仅知道艾格尼丝经过了怎样的步骤才做出决定,还清楚她为失败准备了多少?后手。艾格尼丝秘藏的王牌其实只有一张,而且只能用一次:来自荷尔施泰因的武力介入。她一旦向海克瑟莱求援,便将自己放在了外敌的位置上,只能彻底镇压所有敌人。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不能寄希望于亚伦的援助。亚伦没有看错,艾格尼丝确有能力独当?一面?。她成长的速度惊人,熟练起来之后,伊恩都常常无法立刻明白艾格尼丝每一步后隐藏的考量。艾格尼丝诅咒般的记忆力意味着她能注意到会被他人遗漏的线索。她能向记忆深处回望,寻找到引发事态的源头,当?然?也可以向前看,推测出可能的事态。亚伦又是正确的,艾格尼丝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每每念及此,伊恩便有些微妙的不甘心?。然?而,伊恩这轻微的不自在也因为艾格尼丝几近毫无保留的信任消解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依赖他。白日里伊恩只是布鲁格斯留守骑士中的一人,与公爵夫人关系相处时?态度友好,但除此以外并没有更多交集,也未被赋予重要的任务。但夜色降临,他都利用戒指避人耳目与她共度。艾格尼丝向伊恩索求的东西很少?。她和以前一样,不在他身上寻求爱意的明证,因为她似乎觉得那已经没有必要。她需要的只是他的陪伴。她会环着伊恩的脖子低低地从头讲她之后计划的每一个细枝末节,每过一阵便停下来抬头看他,眼睫颤动像蝴蝶翅膀,寻求他的肯定,哪怕她自己也知道没有问题。她会在他怀里沉默很久,一点点松弛下来,仿佛他只是待在那里,便歇下了她心?头的重担。她会在睡梦中靠过来,在醒来睁眼后首先转头寻找他。这样的信任和依赖超出伊恩拥有过的所有最离奇的想象。如堕梦中的喜悦过后,伊恩逐渐感?到不知所措。最初,他以为是积习难改。他认为自己不习惯得到,因此哪怕是艾格尼丝,一旦她露骨地需要他,他便会本能地想要逃离。但伊恩很快意识到并非如此。哪怕只是在脑海中做假设,他也无法容忍他人代替他如今在艾格尼丝身边的位置。他并不抗拒被她束缚。但伊恩还是会在艾格尼丝入睡后久久地与无眠的夜色对视,一边确认着怀中的触感?并非虚幻,一边感?到焦灼的火焰正缓慢地将他从发丝啃啮摧毁,拖入不安的深渊。他甚至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不安。艾格尼丝没有漏看他泛青的下眼睑。他知道她注意到了。她也知道他清楚她并非视而不见。但她什么都没说,他也不置一词,彼此都像是遵守不曾言明的戒律,只是对此保持沉默。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