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和下个世纪的概念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个他不可能达到的时间点。
“不能让它出来得快一点吗?”他喘了好几次气,才把这个问题问完整。
“催产针不是给你这种情况打的呀!”医生又检查了一下胎心,转身走出了病房。
现在这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在阵痛中,一点孤独的感觉爬上了林言的心头。虽然庄文在一刻不停地帮他抹掉额头上的细汗,附在他耳边讲些他根本听不清楚的低语,但林言知道庄文根本无法体会到他此刻的感受,再先进的科技也没法将一个人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去,在有些时候,他确确实实只是独自一人。
他到底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呢?痛到这个地步,林言反而有闲心去思考一些从没仔细想过的问题了。他的意识大概分成了两半,一半呆在他的躯壳里和肉体一起受罪,一半悬在半空中俯视着这具分娩中的身体。当然,从他接受GIN的高薪合同的那刻起这孩子的出生就无可避免了,他是因为钱才落到这么个地步的,这是最明显不过的理由。
可就只有这一个理由吗?仅仅是因为这样他就得躺在这儿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了?有没有一些时候,对于这个时刻之后的某个时刻,他在自己心里也曾期盼过呢?
他想起一个梦,低垂的天鹅绒窗帘,精美雕饰的壁炉,高得在黑暗中看不清晰的天花板,炉里跳动着的火苗照亮了趴在他膝头的小孩子的脸,他想把那张脸看个清楚,但泪水却模糊了他的双眼。
“林言!”他听到在耳畔炸开的,庄文焦急的呼唤。带着泪微转过头,眼前这张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云淡风轻,焦虑将庄文原本样样都恰到好处的五官扭曲了。
“我没有事。”他很想对眼前的人挤出一个微笑,但那又袭上来的阵痛让林言只能用急促的声音作出一个请求。
“把医生叫来好吗?”
“你想现在剖腹?”听了他的要求,医生显然感到一丝为难。
“但现在已经开到七指了,马上就能进产房了。”
“我现在就想进,我要剖腹。”在供他稍事休息的阵痛的间隙,林言把刚刚提出的请求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吗?”
“我十分确定。”
“好吧,麻醉师刚刚下了班,希望他还没走远。”
接下来有护士拿了张同意书进来让他们签名,在法律意义上庄文和林言非亲非故,这剖腹产同意书只能他自己来签。他的手早就抖得握不住笔,护士不得不找来一盒印泥,让他在同意书上按了个红手印。
当指针宣告着4月9日的到来时,林言才踏上了通往产房的旅途,听到床位车轮滚动的声音,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的阵痛减轻了不少。他被抓住手脚抬到了手术台上,麻醉药被推进了他的身体里,一小段时间后,他感到痛觉消失了,他的身体重新变得很轻盈,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两腿间挤了出去。
他听到一声护士的尖叫:“孩子的头出来了!”
十五分钟后,护士把一个包在襁褓中弥漫着血腥气,扯着嗓子哇哇大哭的婴儿放到了林言眼前。再二十分钟后,他被推回了病房,而此时他的局部麻醉都还没消退。据护士们说,四十分钟不到就出了产房,已经是这个医院的最快记录了,想来整个市也不会有多少人能接近他的记录。
孩子是在4月9号凌晨一点十五分降生的,四肢健全无病无伤,虽然是顺产,但因为已经打了麻药,林言还是得按照剖腹产的标准给医院付钱。
然而最令林言大失所望的是,他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