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轩窗半敞着,从湖面而来的风吹得烛火微微摇晃。
仙尊低哑道:“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
他微垂着眸坐在那里,眼角湿润微红,沉声道:“当年在拂青殿的时候,你刻意殷勤,心思杂多,却私以为我不知。可其实,我只是觉得你年纪尚小,身世可怜,所谓所求,不过尔尔。加上你的天资与勤奋的确超于旁人,所以不愿点明,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只要时间久了,便能水滴石穿,顽石可化。”
仙尊声音微颤的继续道:“也正因为如此,当年我要收你为徒的时候,曾有不少仙长前来劝阻。他们觉得你来路不明,心术不正,终非璞玉,可磨而不可雕。但我那时一门心思,只信我亲眼所见,并未听从……”
“直到后来……”仙尊闭上眸,“你背着我,一朝入了魔道。”
“……”
萧止指尖攥着他的一片衣角,沉声道:“师尊后悔了?”
仙尊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曾扪心自问,夜不能眠,思来想去,回想这十年以来我对你的偏袒放纵,终究找不到任何替自己开罪的理由。所以最后我才难逃自责……除了杀你以外,想不到任何补救的办法。”
“我曾经说过,那个时候情况危急,无论重来多少遍,我都会在那时做同样的选择。”仙尊眼尾又有一滴泪顺着滑落下来,顿了顿,又哽咽道,“不过,我也说过……”
“那时是我一意孤行,是我不该不信你。”他嗓音颤哑得愈发厉害,“如若不是你,那场大战不会止息得这么快,六界不会只死寥寥万人,仙魔两界更不会有如今的安宁。所以……你若问我后不后悔……”
仙尊强忍着声音,半晌,沙哑道:“我不知道。”
萧止指尖微缩了下,眸底极少见的呈出痛色。
仙尊垂着眸忍声道:“于公,你是对的,而我一念之差,险些成了败笔。于私……你是璞玉,证明我在那场大战之前,从未走眼。”
萧止眸中动了动,便听他道:“只不过……有一点我错了。”
仙尊闭了闭眸,缓缓呼出一口气,似是疲惫至极,无情道:“雕琢你的那个人,从不该是我。”
“……”
萧止眸色微变,眼底不禁幽暗了,半晌,沉哑道:“……为什么?”
仙尊仍闭着眸,眉间皱了皱,过了许久,才倦怠地轻声道:“我不是一个好师尊,阻你前程,惹你憎厌……你本就是良玉,就算没有我,也一样会……”
“那你倒是说说。”萧止忽然打断他,沉声道,“除了你,还有谁会要我?”
“……”仙尊略微将眸睁开。
“他们都嫌我来路不明,心术不正,除了你,谁还愿意帮我,教我,收我为徒?”
萧止眸色幽沉,俯下身,轻轻捧住他的脸,用拇指将他眼尾的泪擦掉,低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你诚心待我十年有余……那我呢?十年以来,你觉得我的心意都是假的么?”
仙尊眸中微动,仍坐在那里,垂着湿润的眼睫默不作声。
“你说的不错,起初的时候,我的确怨过你。我怨你心狠,怨你不信我,怨我这十年的真心白白浪费,在你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囚禁你,羞辱你,对你不管不顾,想听你向我服软,跟我道歉,哪怕只是因为受不了我的折磨了,才被迫低头,跟我说你不想杀我,你错了。”
萧止仍捧着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闭眸道:“那些人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根本不是璞玉,我心术不正,偏执冷血,你对我恩重如山,而我却因为一朝邪念,对你恩将仇报。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说到底……你还是看走了眼。”
“……”仙尊神色略微讶然,唇瓣动了动,还未说出什么,便听萧止继续道:“所以,后来我也想清了,你还是你,做的本也没错,错的是我一厢情愿……”
“但是……”他顿了顿,略微睁开眸,“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
萧止说着,忽然握住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隔着滚烫的温度,不断搏动。仍与他的额头相抵着,低声道:“十年了。顾灵均,我在仙宫循规蹈矩,克己守礼,整整十年了,如今一朝放出来,你叫我怎么管住我自己?”
“是你不肯安安分分做你的仙尊,偏要送上门来的,我那么喜欢你,如今好不容易看见你落魄了,再也不能高高在上了,只能任我欺负了,你却以为我只是讨厌你,所以想羞辱你,让你难堪?……你怎么这么天真。”
仙尊瞳孔微颤,喃喃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了,是你看走了眼。”萧止打断他,鼻尖在他脸颊上轻蹭着,眸底积压着深沉地情绪,低声继续道,“而且,不止是现在,我从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你猜有多久?”
见仙尊不答,他便自问自答道:“从十一年前,我还没拜你为师的时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