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还好我抢得及时哟!起码保住大半!”另一个女声回应着,语带庆幸和炫耀。
“都快十二点咯,我还有些菜,焉都焉了,等下午打点水出来浇一下,看还卖得脱不…”第三个声音加入,充满了焦虑和无奈。
和平镇的日常如此真实,这些声音像潮水般涌进来,却又在触及她时骤然退去。
童舒岚就在这里倾听着他人的生活吗?日常生活给予的压抑是细水长流的,她就在此感受和平镇,融入和平镇,同时也经历着与和平镇风格迥异的风暴吗?
陈瑜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游移。墙角的霉斑像是水墨画中的枯枝,静静蔓延。
这里忽然变得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突如其来的认知和酸楚。
陈瑜想,童舒岚是在哪一天开始反复纠结,叩问己心呢?她隐蔽而鲜明的职业属性,让这场太早开始的期许盖上了一层诱惑和禁忌。
陈瑜将脸微侧,布料吸走了她眼角一点不知名的潮湿。
快到童舒岚下班的时间了,陈瑜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她猛地起身,小心合好笔记本,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请问你是?”
陈瑜背后传来一个女声,她转过头去,和田青青四目相对。
田青青的打量谨慎而直接,又看看她背后的门牌。
“这宿舍楼也没个门禁…”田青青拿不准陈瑜的年纪,便迟疑着问:“你是童舒岚家属吗?”
这话太过直接,跳过所有缓冲地带,如一道直射灯,打得陈瑜无所遁形。
这个称呼在此刻听起来,竟像是一个被意外赐予的、合理的避难所,让她在惊慌中抓到了一点凭依。她对田青青生出一点好感,混杂着感激与侥幸。陈瑜几乎是本能地、带着点心虚地“嗯”了一声。
“那你这是要去找她啰?”田青青脸上一松,带了点客气的笑,语气自然。
“对…”这是事实,陈瑜没找到掩人耳目的借口。
田青青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没动,眼神又打量起陈瑜:“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陈瑜的心刚刚落下又提了起来。田青青还想再问,陈瑜电话及时地响了起来。
童舒岚的。陈瑜像抓了根救命稻草,抱歉一笑。田青青便也点点头,没有再问,她拧动把手,转身进了自己的宿舍。
好险!陈瑜心里的震颤许久才消散,缓了缓才发声:“我马上下来。”
直到快步走出宿舍楼十几步,远离了那栋楼的视线范围,她才真正松了口气,对电话那头的童舒岚说道:“我刚才在楼道里遇见你同事了。”
“嗯哼,是谁?”童舒岚也好奇。
“没说名字,住你宿舍隔壁…门牌3-7?”陈瑜并不确定,试探地说。
“是不是挺高的,瘦瘦的,女生?”
“对…”
“那是田青青,”童舒岚失笑,自从上次田青青明晃晃的探究只后,她的心态逐渐稳重,只是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她没说什么吧?”
一抬眼,陈瑜已经穿过小路,走到了她不远处。童舒岚快步迎了上去。
陈瑜挂了电话,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经历的惊险余波,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点眉飞色舞的夸张:“我的天,她一来就直接问我是不是你家属!吓我一跳!”迟来的惊恐此刻转化成了某种侥幸,“我脑子一懵,想了想,好像…也算吧?人家都先入为主了,我一时也找不到话反驳,就…嗯了。”
童舒岚笑得更灿烂了,纠正陈瑜:“你不能算是,你得就是。”
她原本就没有把陈瑜粉饰成朋友的念头。向别人塑造一个亲密而模糊的朋友是奇怪的,反而是在社会关系谱系里天然存在、亲昵又有分寸的“姐妹”或“家属”这类称呼,显得自然而稳妥。
这事儿很现实、很不美好。但对童舒岚来说,“家属”这个称谓却是相当浪漫的。
她喜欢这个词语里的世俗气息,像把经年累月的默契绣进生活的肌理里。它没有华丽的修饰,在谨言慎行的大环境里,这个词是一种温柔的安全。
她的心里很妥帖,觉得田青青这人挺上道,连防备都少了几分。
童舒岚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陈瑜的,道:“我上午偷偷摸鱼了,找了家店,我们中午去吃他家特色菜吧。下午…辛苦你在我宿舍睡一觉,下班我们再回区里。”
陈瑜没回她的提议,反而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
和平镇坚实的地面就在脚下,田青青那道探究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空气中未曾完全散去。
而童舒岚就一直生活在这目光交织的熟人社会里,独自守着这一个只能沉默的秘密。
笔记本里的对比卷土重来,陈瑜心脏一窒,松了松手,有些不安地低声问:“你不怕被看见哦?”
哈尔滨之夜的双人标间里,陈瑜已经体会到了童舒岚的谨慎,但偏偏在现在,童舒岚大胆地与她十指紧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