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圣卿走了之后,谢慎情一个人待在宫内,竟是昏昏沉沉地起了风寒。深夜时分,他又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唤他怀妄,却是骤然从梦中清醒过来,瞧见那屋檐上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又是一片恍惚。
他算着日子,苏圣卿此去已是半月有余,前方却始终没有半点音信传来。他幽幽地想着,兴许是此事太过繁琐,中间又还有诸多算计,所以才耽搁了。夜里,那对人的思念便止不住地往心头上涌,谢慎情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想的是苏圣卿或是叶栾景,只觉得心里头空空落落的。
外头还在刮着狂风,像是大雨将近的预兆。谢慎情此刻就如同孤寂怕黑的孩童一般,缩在床上一角,却又渐渐睡了过去,却又隐约听到一人唤他:“怀妄。”
他瞬时被那声音惊醒,骤然睁开眼来,眼前却还是一阵阵地发晕,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但见到那双如紫曜石般醒目的眼眸,谢慎情便又是泪流满面地扑入了那人怀中:“栾景哥哥……”
叶栾景魂魄才融合不久,心神激荡之间却感觉谢慎情那冰凉的泪水砸在自己手上,如同透彻的玻璃,要将他的心一寸寸割开来似的。他多年来的爱意被这些泪水唤醒,如同干涸的土地注入清泉,他亦是激动难耐地抱住了谢慎情:“怀妄,怀妄……”
“栾景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谢慎情身上还热着,小手都是滚烫的,却是抱紧了叶栾景不肯撒手。
“没事了,没事了……”叶栾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下回来是真正的我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谢慎情却感觉其中蕴藏着难以言说的孤独,他低声道:“栾景哥哥,这些年,你一个人,孤独吗?”
叶栾景心中一酸,又摸了摸他额头还在发热,却是起身将毛巾重新换了:“我想到你,便觉得这些年也算不上多孤独了。”
谢慎情心中一震,此时才看到在叶栾景身后的苏圣卿,他缓缓闭上了眼,终于还是开了口:“大师,多谢你,你所要求的我也已如约完成。”那个未曾出世的胎儿,终究是同他此生无缘,与此同时,他换回了自己的栾景哥哥,总是值得的。
苏圣卿面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晦暗不明,不发一言地走出了门去,不再去打扰这隔世相逢的一对恋人。
“怀妄,他……很爱你,我感觉得到。”谢慎情趴在他的怀中,手中紧紧抓着叶栾景的衣襟不肯放手,“所以栾景哥哥舍得将我让给他?”
“当然是舍不得了。”叶栾景又端了蜜水过来,“我听说你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进食,多少先喝些东西罢。”
谢慎情看了几眼,却又是娇嗔道:“好,不过……我要栾景哥哥喂我吃。”
叶栾景舀勺递到他的嘴边:“我自然是要亲手喂小怀妄的。”
谢慎情静静地凝望着他如春风吹拂心头般俊美的面容,那玉雕般的轮廓让他痴迷不已,总觉得叶栾景这样完美的人不该属于自己。他想起那个假叶栾景阴冷的笑容,心中又是有些害怕。
后者像是感觉到他的惧意,又紧紧地握住了谢慎情的手:“怀妄别怕,那个夺舍之人形魂俱灭,已不会再祸乱世间了。”
谢慎情感觉到手心略有些潮湿,只不知哪汗意乃是因为恐惧或是高热引起的,他突然低笑了一声:“我要栾景哥哥用嘴喂我喝。”
外头的夜很静,夜风已经缓和下来,依旧是温柔地吹着宫檐上的风铃。只是完全换了曲调,变成了另一种安定人心的弦音。
叶栾景微微笑着,如他所愿般地含了一口蜜水,亲昵地送到了谢慎情的唇中。
两人分食蜜汁,叶栾景贪婪地享受着谢慎情软化的小舌,半晌才缓缓分开:“怀妄,其实你和这个身体所做的一切,我都有所察觉。”
谢慎情红了脸,又道:“我原本以为被那贼人玷污,但这个身体还是栾景哥哥的,也就……罢了。”
叶栾景笑容不变,继续将那小碗蜜水给谢慎情喂了下去,这才起身道:“你还在生病,应当多休息才是。”
谢慎情瞧着叶栾景高大的身影,想到屋内又要恢复那如死寂一般的场景,连忙拉住他道:“别走,栾景哥哥……陪着我。”
叶栾景想了想,便也坐在了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我不走,怀妄安心睡罢。”
谢慎情却仍是摇了摇头,将被褥略微掀开了些许:“我还想要栾景哥哥陪我一起睡。”
叶栾景毕竟宠他,轻叹一声也只得解了外袍睡在了谢慎情身边。
听着他的呼吸声,谢慎情恍惚又想起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还被师尊关在洞中的那些时光,那个时候他就是靠着岩洞中滴落的水珠度日的。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终究会身为炉鼎而死去,再不会为另一个人魂牵梦萦,感受这时间的生离死别,情爱苦楚。
谢慎情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他轻轻地搂住了叶栾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叶栾景遂笑道:“怀妄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谢慎情便答道:“怕一睁眼,就又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