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只是一层平房的酒肆内,里面只剩下朱浩和张璁这一桌客人。
人却不少。
门口站着十多名近身保护朱浩的便装锦衣卫和扈从,另外还有若干隐身暗处的锦衣卫,张璁以往还没觉得如何,现在却能明显感受到朱浩是个“大人物”。
“……我张某一生都在为科举奔波,学问上研究三礼,临近知天命之年,才有机会步入朝堂,这一生之颠沛流离让人唏嘘不已,总想找人抒发心中感怀……”
张璁跟朱浩喝酒,几杯酒下肚,开始发起了牢骚。
朱浩本以为张璁会对大礼议什么的有自己独到的见地,结果几次被朱浩问及,张璁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在朱浩看来,这只能说明之前张璁忙着备考,希望能在殿试中名次靠前,这样就可以不用靠那些钻营的技巧就能得到相对优握的官缺,或许还有机会入一甲,进入翰林院。
至于甄选庶吉士……
大明的庶吉士选拔考试,除了对考生有学问上的要求,还对年龄有限制,基本上年过三十这一条就给他否掉了。
大明选拔庶吉士遵循一个原则,就是要挑选年轻有为的读书人到翰林院做“储相”,所以张璁很清楚,想进翰林院除非考中一甲,否则一切免谈。
朱浩道:“张兄……”
“欸。”
张璁伸手打断,“不都说好了吗?不用称呼我张兄,太过见外,称呼秉用就好。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
朱浩笑道:“秉用兄,你我在新皇登基前,不就探讨过遗诏中,新皇是出自兴王府还是益王府吗?难道最近你没有思忖过其中诀窍?”
“这……”
张璁一时语塞,仔细回忆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自己曾跟朱浩探讨过这个问题吗?怎么一点都记不起了。
“年纪大了,脑袋不太灵光,不如……朱公子你提醒一句?”
张璁眼巴巴地望着朱浩。
朱浩心想,还指望你办大事呢,你在我面前装出年老昏聩的样子是几个意思?为了麻痹我,觉得你对我没有威胁?
可现在你连丁点儿地位都没有,犯得着如此做作?
朱浩道:“乃长子不能出继,独子更不能出继!”
朱浩差点儿就想对张璁开喷,你要么是真湖涂,要么是故意装湖涂,哪种都不是我想看到的,跟你这样明明喜欢钻营还在人前表现出稀里湖涂样的人精合作,真让人头疼。
张璁豁然开朗,连不迭点头:“是,是!朱公子一席话,醍醐灌顶也。”
朱浩差点儿就要翻白眼,还醍醐灌顶呢,是不是应该用个酒壶直接倒在你头上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朱公子,若在朝中光明正大提出此主张,是对新皇继嗣法统的最好反驳……不知你几时上奏论大礼呢?到时你可一定要拉上张某,与你一同联名……”
张璁很识相,问询朱浩几时上奏,还提出联名,而不是自己跑去当那出头鸟。
朱浩道:“你我现在连进士都还不是,说这个是否早了点?”
“这……为陛下,总要提前筹谋。”
张璁对此事很热衷,看来他也知道,以他的年岁还有会试时取得的成绩,想在朝中有所作为,只能牢牢把握住大礼议这个唯一能在新皇心中留下好印象的机会。
朱浩点点头:“那不如等你我考中进士后,再商议此事,若是秉用兄你想单独上奏的话,也未尝不可。”
“哪里哪里,在下岂能抢此风头?再说在下人微言轻,朱公子你名列一甲有望,以你的年岁和才学,进翰林院基本是十拿九稳……”
张璁要巴结朱浩,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朱浩足够年轻,年富力强。
朱浩能在会试时名列榜首,还是皇帝私下的幕宾,年少有为,就算不名列一甲,考个庶吉士进翰林院应该没多大问题。
朱浩道:“有时出头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想想如今朝中何人当权,不知你对当下朝局有何看法?”
张璁一怔。
他知道,朱浩现在需要他表态。
你是要跟我们这些新皇的人走,还是跟杨廷和那个老顽固混。
张璁一拍桌子,把正随着锦衣卫进门的一人给吓了一大跳,此人正是刚到京师来找朱浩的马燕马掌柜,两天前他就到了,但朱浩备考殿试他没敢打扰,等殿试结束又没见到人,总算在于三指点下,把他带到这里来相见,正好碰到张璁勐拍桌,吹胡子瞪眼的一幕。
“如今朝中权奸沆瀣一气,垄断朝纲,党同伐异,目无君上,此乃大明朝堂之至暗时刻!”
张璁义愤填膺。
马掌柜一听,好家伙,这是在抨击时政,关键这老头谁啊?居然跟当家的坐在一起探讨时政?
那我还是躲远一点,装作没听到吧。
朱浩笑道:“过了过了,秉用兄息怒,咱喝酒不谈国事,再说这朝堂,非我等初窥门槛之人所能妄议。来,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