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叩回了家,脑海里还在思索着,回忆着刚才的画面,心想,怎么会扑了个空呢?李府地牢已经被他们毁了个七七八八,警戒肯定会更加森严了,而且很快就要怀疑到他的头上。
幸好李忠全肯定是不敢贸然进入首辅府的,他们暂时还算安全。
他心事重重,感到很对不起老师,难道真的要劫法场么?倘若真走到了这一步,他所有的名声、前途、抱负,都会烟消云散的,哪怕再爱老师,方叩也对这件事非常犹豫。
脑海里的顾虑太多了,回到家,他决定再想想别的办法,不知不觉走到大堂里,一抬眼,发现老师坐在正位,旁边坐着庄乙。
老师穿着一身淡灰色粗布常服,袖袍宽松,仅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挽住青丝,越发显得明眸清澈,姿貌脱凡,气度犹如松柏,庄乙却是一身深绯色官服,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右耳戴着一枚玉珰,相比之下竟也不显逊色。
他不知道庄乙又来做什么,便对何斯至说:“老师,堂上风大,你先进屋吧。”
何斯至的表情有些微妙,端着茶盅喝了一口,撇去茶沫,缓声问:“思圜,你去哪里了?”
唔……方叩当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实话,当即撒了个谎,若无其事地说自己在外面走了走。
这时,庄乙从旁边插了一句:“思圜,这里可住得惯么?”
“你怎么又来了?”方叩这才望向他,没什么波澜地问。
“你回翰林院来吧。”庄乙沉默了一会,望着他说:“是掌院让我来的。”
“不必当说客了,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方叩并不想过多理会他,用指腹在茶壶肚上贴了贴,感觉到茶是温的,便给老师添了一盏。
从前他对这个同僚是极有好感的,庄乙出身镇河,是老师的同乡,与自己又是同年进士,年龄相仿,在翰林院时关系很亲近,但自从老师入狱后,庄乙有意疏远他,甚至还翻动他的房间,他便知不可再与此人交往。
从小,方叩的脾性便相当执拗,比别人多了几分顽固,认定之事便绝不回头,对喜欢的人巴不得豁出命来给他,对厌恶的人则堪称冷酷无情。当你被他柔情脉脉的外表吸引时,陡然间发现冷若冰霜的另一面,又怎么不会黯然魂销?像他这样的人,拒绝起别人来,才是最叫人寒心的。
看到方叩的眼神,庄乙也不抱什么期望去说动了,垂下眸子不再坚持,而是向何斯至深深拜了一拜,敛眉正色道:“何公,您身为尊长,理当劝他回来当职,不可荒废了前程。十年寒窗苦读不易,只因一时意气,便将日子蹉跎过了,今后在朝堂上难以立足,又谈何建功立业?”
方叩连忙说:“是我自己的决定,与老师无关。”
陡然间,庄乙的眼神变得锐利,扫了他一眼,低声道:“别人看不出来,可我偏看得出,因为你喜欢何公,是吗?”
何斯至端茶盅的手停在半空中,眼光一凝,表情没什么波动地望向他。
空气里一片死寂,方叩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一出,脸色顿变,斩钉截铁道:“这不关你的事。”
紧接着,庄乙的话锋一转,低下头,与何斯至直视,掷地有声地说:“因为思圜钦慕于你,便可以引诱学生乱伦,是吗?”
“你住口!”方叩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他绝对不允许别人这样揣测老师。再者,他最怕的就是这些闲言碎语往老师的心里去,不肯再接受他,于是冷冷解释道:“你听着,老师不曾引诱我,不论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和老师都不像你想得那般肮脏。我们像世间的男女一样,两情相悦,没什么见不得光的。”
何斯至放下茶碗,委婉地喝止道:“思圜。”
被当着外人的面讨论师生间的私情,饶是他已经坚定了心思,面子上也觉得过意不去。即便他现在是阶下囚,可内心也还是保留了一点身为阁臣的尊严。
那厢庄乙却不肯放过,质问道:“可他是你的老师,你不该——”
方叩已经听从了老师的命令,不再多跟他纠缠,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谁说我不能和老师在一起的?假若是上天这样安排,那我便再也不信天,区区凡愚拙见又能算什么?”
这话是说给庄乙听的,更是说给何斯至听的,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老师,他对老师的心是坚定的,什么也动摇不了他。
不过这一回,方叩倒是多虑了。
因为方叩在身边,被他毫无保留地爱着,何斯至现在十分安心,而且感到自己无所不能。他对方叩没有一丝丝怀疑,也绝不怀疑自己,反而心里充盈着一种鲜活的、温暖的气息,随着血液的流动,游走在他的全身。
在生死面前,世俗的道德已经于他无用了,何斯至喝了一口茶,对庄乙说:“难道你觉得,我会跟你们这些小孩子玩争风吃醋的把戏?”
庄乙被他点破,险些咬了舌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堪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连喜欢方叩都不敢承认,只敢挥舞人伦的大旗,遮蔽真